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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日,溫家寶總理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會議指出,國際金融危機對我國的經濟影響尚未見底,經濟發展的不確定和不穩定因素較多,我國經濟平穩回升的基礎尚不穩固。這個判斷再次顯示,當前經濟形勢仍然沒有完全擺脫困難局面,而按照歷史經驗和生產周期,五、六月份經濟增長速度都會比4月份低一些,也就是說,上半年GDP增速低于8%的大局幾乎已定。 這意味著,完成“保八”的年度任務已經進入了關鍵階段。為此,需要科學評估去年9月份以來一系列“保增長、擴內需、調結構”的政策效果,梳理上半年宏觀調控具體措施的經驗,分析研判下半年經濟運行形勢,并提出與現實和實際相符合、長短目標結合的政策方向。近日,《瞭望》新聞周刊走訪了十二位知名經濟研究者,以期更準確理解和把握下半年的經濟局面。 內需政策效果初顯 《瞭望》:“保增長、擴內需、調結構”的政策實施已經接近十個月,效果如何? 祝寶良:針對2008年9月份以來世界經濟形勢日趨嚴峻和我國經濟下降過快的局面,中央迅速對宏觀調控政策取向作出調整,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出臺了一系列擴大內需的政策擴大內需。這些措施有利于擴大投資,拉動消費,促進就業特別是農民工就業。 政府投資是拉動經濟最直接、見效最快的手段,在這方面我們有過1998年擴大投資需求的成功經驗。按照中央規劃,2009-2010年兩年投資11800億元用于擴大內需,2009年投資規模約為9080億元,新增4875億元,這一政策可拉動2009年經濟增速提高1.9個百分點。 此外,實施增值稅轉型和減免行政事業性收費,也降低了企業的投資和生產成本,對刺激企業投資有一定的作用。2009年提高農產品收購價格,相當于增加農民收入1000億元,提高城鎮低收入居民收入、離退休人員工資、優撫對象優撫標準和中小學教師績效工資等約2000億元;居民收入增加可帶動消費增加2200億元左右,使今年經濟增速提高0.7個百分點。 通過數量模型測算分析,如果不采取擴大中央政府投資規模、增值稅轉型、降低行政性收費、提高居民收入等一攬子經濟政策,2009年我國經濟增長可能僅為5%左右,其中一季度的經濟增長在4%以下。采取了上述措施后,可拉動全年經濟增長2.6個百分點以上,能夠使2009年經濟增速達到8%左右,避免經濟在短期內出現過快下滑。 張立群:1-4月份城鎮固定資產投資中,新開工項目計劃總投資同比增長95%,表明后續投資數量很大,在政府投資大量增加,銀行貸款規模較快擴大的情況下,預計未來投資將持續較快增長。在政府投資增長不斷加快的同時,市場引導的投資增長也在加快。隨著房地產市場的回暖,房地產投資增長逐步加快,全國城市房地產開發投資1-2月份同比增長1%,1-3月份同比增長4.1%,1-4月份同比增長4.9%。消費需求一般比較穩定。1-4月份顯現出來的消費趨旺的情況,在經濟景氣度提高,支持消費信心因素增強的背景下,預計將繼續保持。 汽車和房地產市場的回暖,政策因素只是誘導性作用,根本還是消費結構升級的大背景,其回暖是可以持續的。在汽車、住房需求恢復較快增長的拉動下,預計市場主導的需求將逐步全面回升,而近期政府主導的投資增長已在不斷加快,因此內需的加快增長是可以持續的。 劉旭:單從數據上看情況有所好轉,比如發電量指標雖然在下降但幅度在降低。尤其跟去年第四季度比,比較樂觀的主要是在投資和消費方面的信號,投資增長幅度比較大,這是受4萬億等政策刺激影響的。消費也有所提高,說明大家的需求還是很旺盛。但放貸過多也有問題,短時期量太大會有隱患,比如會不會有些項目發放過于倉促導致銀行出現呆壞賬?需要重視。 冷靜看待復蘇基礎 《瞭望》:相比前一段時間壞消息頻出,最近一段時間,的確出現了不少好消息,大家都開始談論經濟好轉甚至復蘇的話題。 范劍平:我個人的看法是目前處在運行中間。總的來說,經濟轉好的表現和苗頭不斷增多,這個無可否認。但是另外一個方面,經濟還處于觸底以后的底部調整階段,中國經濟很難馬上就形成從底部明顯穩定回升的一個態勢。 首先,我認為在金融危機的影響下,中國經濟已經見底,也就是說中國經濟最壞的時期已經過去,大幅下滑的情況基本過去。從我們的定量分析來看,反映中國經濟運行狀況的先行指標構成的先行合成指數客觀反映出了這種情況。 根據先行合成指數在4月份的表現來看,先行合成指數已經在去年年末和今年年初觸底了。而先行合成指數大體上領先實體經濟五到六個月,去年先行合成指數最低的11月也就是經濟最差的月份,到今年5月已經半年,所以最保守的估計是實體經濟的現實表現5月份以后應該不會再下滑了。 另外一個方面,我們也應該看到,先行指數觸底以后,目前基本上橫著走。前一個階段是大幅下滑,現在處在一個底部持平和稍微上升的態勢,但向上并不是很明顯。這與之前中國經濟調整可能是U型的判斷相一致。也就是說,即使中國經濟見底了,也不要指望中國經濟會從底部立即回升,V字型經濟走勢的預期很難實現。 趙晉平:從3月以后的經濟走勢來看,美歐日經濟體的經濟下滑趨勢開始放緩。美國政府7870億美元刺激計劃的經濟效果預計從第二季度起逐步顯現;日本在去年增加1200億美元財政支出基礎上,今年4月又通過了1540億美元的新增預算方案;歐元區主要國家經濟刺激計劃也表現出一定效果。由此判斷,主要發達國家的經濟下滑趨勢在第二、三季度將明顯減緩,今年內觸底反彈的可能性上升。 但是,主要發達經濟體在過去兩個季度仍然經歷了二戰以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由于不良資產拖累,信貸緊縮較長時期內難以根本消除。因此,即使發達經濟體走出衰退,經濟增長速度將可能維持在較低水平。世界經濟在今后3~4年將經歷低速增長和曲折復蘇過程。 因此就中國而言,進入二季度以來,表明國際金融危機和世界經濟衰退趨于緩和的因素增多,但由于貿易保護主義和內需導向型政策因素影響,外部市場條件并未出現改善,我國的出口繼續大幅度下降。下半年即使降幅有所放緩,也不足以改變全年出口負增長局面。 《瞭望》:如何來具體理解已經出現的這些好消息? 梅新育:5月份出現了很多炒作,拿各種各樣的數字來說話,尤其美國人說他們經濟有復蘇的跡象,銀行做出的各項數字也比預期的要好看得多,第一季度的財報都比較好看,我認為這些都是靠不住的。去年危機形勢非常嚴重的時候,會計準則剛好在那會兒改變,會計記賬辦法改變了,對不良資產的處理放寬了很多,以前要求減值的資產現在不減了,這個差價變成了利潤顯示在了報表上,這是典型的會計魔術。股市和初級產品市場的形勢好轉一部分是由于會計變的魔術,一部分是為了救市進行的大量資金投入,大范圍的新增貸款,活躍了資本市場,但實質上經濟運行并未好轉。 對此,我們要認識清楚,不要當真。從美歐各國看,居民消費都還沒有恢復的跡象,失業的情況也沒有好轉,企業和個人破產還在增多,投資和消費根本沒動力,人們不會消費,都還在還賬,投資也沒見到有可投的地方。 美國現在新的支出項目很大部分都有“作秀”嫌疑。比如新的經濟刺激法案里的高速鐵路投資項目,美國政府拿出了100億美元,也即700億人民幣,想要建立全國性的高速鐵路網絡以改進交通運輸狀況,相比我國僅上海京滬高鐵就用了兩千多億人民幣,令人非常懷疑這個經濟刺激法案對經濟的拉動作用。以此來看,美國所謂的經濟復蘇水分太大。 彭真懷:國內來看,所謂經濟回暖跡象,主要是靠中央大項目的財政投入和地方配套資金推動,而不是消費拉動的內生型增長。從今年各地區的施政措施看,最突出的一條是擴大大項目投資,認為可以在危機中搶抓新機遇,在困境中實現新跨越。這些做法是否符合我國經濟的實際情況,是否利于本地乃至全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值得研究。 比如,據初步統計,十個產業振興規劃的關鍵詞中,“加強技術改造,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出現9次,“推進產業重組,支持企業兼并重組”出現6次,“淘汰落后產能”出現4次。可見十個產業本身都存在著生產方式粗放、結構不合理等深層次矛盾,都表現出產能過剩、科技含量低和附加值不高等普遍性弊端。而一些地方政府以產業振興為幌子,掌握資源配置權力,繼續投入土地、資本營造“形象工程”和“政績工程”。如果不及時糾正,后果很嚴重。 祝寶良:當前,促成經濟反彈的主導力量來自存貨調整和政府的經濟刺激政策,需求面依賴外部經濟的局面還沒有根本改觀,而外部環境低迷不振和國際金融危機對我國的不利影響還在持續;中小企業、民營企業經營困難還在延續,社會投資增長乏力,經濟內生的增長動力非常脆弱,經濟實現持續增長的困難較大。可以說,經濟運行仍未形成穩定復蘇的趨勢。 《瞭望》:“保增長、擴內需、調結構”在具體實施過程中,往往看到更多體現為“保增長”的措施,而給予生產力升級轉型重任的“擴內需、調結構”卻執行得不理想,可能是當前宏觀調控面對的重要問題。 祝寶良:從2002年年底開始,我國進入長達五年多的經濟擴張期,連年大規模固定資產投資積累了巨大的生產能力。現在,從經濟周期的變化看,經濟從收縮期轉為穩定復蘇期要經歷“去庫存化”和“去產能化”兩個階段,這其實就是調結構的重要內容。按照經濟周期的一般理論,“去庫存化”只是經濟收縮的初期階段,這一階段基本要持續半年左右的時間,然后進入產能調整階段,這一階段一般要持續半年,甚至長達一年半以上的時間。只有當產能利用率恢復到正常水平后,企業才會進入新一輪投資,真正的經濟復蘇才能到來。經過去年第四季度和今年一季度的調整,我國“去庫存化”過程已基本結束,從二季度開始,我國隨之進入“去產能化”過程。 范劍平:其實,這也是為什么中國經濟會是U型調整的原因所在。經濟下滑的過程基本上表現為去庫存化的過程,中國經濟去庫存化的階段基本結束,也就是說U型調整的左半邊已經結束。而U型底部調整的過程是一個去產能化的過程。現在,全球經濟調整,外部需求大幅下滑,很重要的一個內容就是要把過去在繁榮時期大量建設的生產能力給消化掉。只有通過去產能化的過程重新建立起產需的平衡,去產能化的過程才能結束。 而現在,我國大多數行業仍然是一個供過于求的局面,去產能化的過程才剛剛開始,大量落后產能并沒有真正被淘汰,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要需求稍微回升,產能馬上就會恢復,產品的價格又會大幅下跌,企業的效益就不可能好轉。所以,對中國來講,要真正擺脫此輪調整的陰影,成功地走上復蘇之路,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前提條件就是要完成“調結構”的過程。 根據我們的估算,我國的工業產能利用率水平目前只是正常時期的60%。改革開放以來,30多年工業增長速度平均是在13.3%,而今年以來,增長速度最快的3月份增長速度也只有8.3%。如果說13.3%是我們工業增長的潛在速度,那么這就需要供求在一個合理的狀況下,而這個增長速度也是合理的。 未來要把各行業的產能利用率的水平從現在的60%提升到正常水平,一方面需要擴大內需,另一方面要把供給當中的高污染高能耗的落后產能淘汰掉。每個行業只有在產能平衡點上重新尋找到新的需求,才能獲得新的投資空間。當產能過剩的時候,企業是沒有信心進行大規模投資的。 《瞭望》:從世界經濟歷史經驗來看,就像“化蛹為蝶”一樣,這是一個非常痛苦也是不得不經歷的過程。 范劍平:首先是任務沉重。連續五年的經濟高增長,這一輪經濟擴張期所形成的生產能力規模太巨大了。新增生產能力中,相當大的一部分是不符合未來經濟發展需求的。高污染、高能耗和低技術的企業未來是沒有生存空間的,但是其淘汰的任務非常繁重。過去五年堆積起來的產能,其消化大體需要三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其次,這一輪去產能化的過程復雜。如果僅僅是淘汰落后產能,只要政府下決心應該還能做到,但是現在卻面臨一些新問題。過去長期為出口而定制的企業,其一直瞄準的方向是國外,而現在國外需求大幅萎縮了,這類企業也就缺乏市場需求了。而這些企業并非落后產能,其大多屬于高技術甚至是最先進的企業,這就造成了高端的產能過剩。 比如不銹鋼復合管護欄行業中的造船專用板以及電子行業等其他一些行業中的許多企業都是如此。對于這些企業,政府前期投入了較大的資金,而在金融危機困境下,政府擴大內需的政策對其影響不大。過去新增的生產能力里面很多都是瞄向出口需求。針對此,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么好的辦法,只能寄望于世界經濟的復蘇。 彭真懷:必須指出,我國經濟存在著產能過剩的歷史和現實基礎,并有螺旋式加劇的嚴重態勢,需要高度重視調結構的戰略意義,應當有“斷臂求生”的勇氣,對化工、不銹鋼復合管護欄等高污染、高耗能和資源性產品出口企業主動關停并轉,形成參與國際競爭的新優勢。如果繼續采取增加出口品種、提高出口退稅率等刺激政策,就是對當前經濟形勢的嚴重誤判,不但不能挽救出口下滑,而且會在誤區中越陷越深,不利于改善我國經濟可持續性發展的總體環境。 貨幣和財政政策需繼續完善 《瞭望》:1-4月份近5.2萬億的新增信貸,對此市場一直很擔心,特別是近期大宗商品強勁上漲,通脹壓力加大,對貨幣政策的爭議越來越多。這個問題如何看待? 賀力平:現在CPI、PPI增幅還是負的,仍然帶給很多人通縮預期,相應地給擴大消費和投資的決策帶來困難,有連續向下走的影響。為了保增長,在貨幣政策上保持寬松的姿態,是非常正確的,而且其政策效應正在發揮和顯現。在今后一段時間以內,政策效力仍會進一步顯現。 我并不認為,這些信貸資金會導致通貨膨脹。原因在于,上半年的信貸資金,相當一部分是短期融資券性質,企業貸到這些資金中的很多部分又用于生產和庫存等,用于財務管理的相對較少。因此,通貨膨脹在短期還看不到。 毫無疑問,石油等大宗商品價格的上漲,會形成一定的通貨膨脹壓力。但是,我們必須看到,目前我們還沒有走出金融危機,國內消費價格指數仍然為負。因此,一定的通脹預期并非壞事,它對扭轉通縮預期有好處,客觀上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這就考驗政策層面的智慧了,一定要緊跟形勢變化,保持政策的靈活性。 宋國青:行政命令導致信貸增加的問題的確存在,但目前看來不是很嚴重,基本是企業和銀行主動的行為。進入股市的企業資金有所增加,但考慮到去年股市迅速下跌,目前的恢復尚屬正常,進股市的資金絕對量也不是很大。 目前擔憂通貨膨脹是有道理的。但同時,生產水平仍然低于潛在生產能力,貨幣量增加、總需求擴大會帶來產量增加,而不是價格水平上升。從全社會尤其決策層的角度看,人們主要擔心經濟能不能恢復,因此貨幣投放量不大可能出現明顯收縮,全年新增貸款可能達到9萬億至10萬億水平。 由于目前貨幣供應量迅速增長,環比增速已經達到歷史最高水平,今年四季度政府進行某種程度上的宏觀調控的可能性很大,再不調控,可能就過了。如果四季度政府視內外部條件變化,開始積極有效地調控,中國通貨膨脹水平到明年會比較合適。對通脹問題,沒有必要過多擔心。 馮科:就算信貸放松,中小企業依然得不到充足的貸款。中小企業的融資問題也不可能靠信貸擴張或緊縮去解決。信貸大部分流入了大項目。要解決中小企業融資問題不靠信貸擴張來完成,那要配套一系列的改革。信貸繼續擴張并不能解決緊迫的問題。 現在的問題是,國內的經濟危機主要是國外需求銳減引起的,外貿水平下降,這屬于制造業危機,國內制造業本來就產能過剩,信貸再擴張資金也難以進入實體經濟,那么消化不了的資金就會流動到股市、房地產。下半年信貸應該有所考慮,回復到一個正常、平穩的水平。 賀力平:現在,貨幣政策方面出臺大的或新的政策未必有必要,但是一些微調或許可以。舉例來說,如何從長遠角度改善民生?利率上,尤其是貸款利率,針對普通中小企業面臨的實際利率仍然相當高,如何在貸款條件貸款利率上,進一步減少其融資障礙?在此方面,值得進行深入的探索。 《瞭望》:今年前四個月累計,全國財政收入下降9.9%,而未來的投入任務仍然繁重,積極財政政策面對的壓力在不斷增加,財政政策是不是也需要進一步改進? 楊志勇:在財政收入下降的同時,財政支出增長較快。1-4月份,全國財政支出同比增長31.7%。支出增長會增加財政壓力,但這是積極財政政策貫徹落實的正常表現。而且,值得關注的是,第一季度,財政收入同比降幅一直在收窄。1月份同比下降17.1%;2月份下降1.2%;3月份僅下降0.3%。這顯現經濟有回暖的跡象。但4月份,財政收入同比下降13.6%,降幅進一步擴大。這說明經濟增長的不確定性因素依舊存在,積極的財政政策還不能松勁。 現在,需要關注的是,已有的擴張性財政政策對民間投資的拉動作用有限。其中的主要原因是,民間資本仍難以進入一些投資領域。積極財政政策的政府投資如何更多地帶動民間投資,在方式上仍有改善的余地,一些投資完全可以采取政府提供資金,民間資本配合的形式進行。當然,這也包括中小企業發展的問題,財政政策也要有所考慮。 積極財政政策仍要繼續,具體應對措施要根據未來的數據來作進一步的判斷。擴大支出仍有空間。財政收入下降下的減稅政策是一大挑戰,但如果能對中小企業采取更合適的減稅政策,那么對于經濟的穩定和未來發展,都將是利大于弊。財政收入下降宜通過擴大赤字規模來解決。國內儲蓄較多的現實,決定了發債仍是可行的選擇。 另外,一些國有資源、國有土地和國有經濟的市場化,一方面可以增加政府的可支配財力,另一方面還可以拉動民間投資。同時,財政改革應穩步進行,對中長期發展有利的改革措施應選擇好的出臺時機。特別要注意的是,在經濟尚未完全企穩的背景下,任何直接增加稅收負擔的政策都不宜出臺。 充分估計國際環境的嚴峻性 《瞭望》:現在,最難琢磨的可能還在于外部環境,這方面認識的深度和準確性可以說直接影響國內政策的決策。盡管近期國際環境有趨于穩定的跡象,但不確定性仍然沒有大的改觀。 劉煜輝:看當前的外部形勢,三個事情要始終了然于胸。即便日后經濟數據波折起伏,形勢判斷也不能出系統性偏差。 其一,全球經濟再平衡的過程不可逆。所謂“中國生產、美國消費”的搭配在過去十年扮演著全球流動性的主“水泵”,美國消費變成中國儲蓄,然后通過購買美國債券流回美國。在美國,資金暖流順著其復雜的金融加工系統,讓美國的房地產和股票水漲船高,極大地提高了美國家庭和社會的財富,這些財富再循環到消費市場。中美合在一起,全球經濟才能變得均衡;分開來看,都是嚴重失衡的。 在未來數年中,中美經濟體一定會有一個再平衡過程。美國高達72%的消費率將會重新回歸到1970-2000年的65%。中國的工業增長也會從20%以上的高位回到10%甚至以下。與美國通過金融手段引發的“消費泡沫”類似,中國通過壓低要素資源價格的“出口泡沫”,現在是到了臨界點的“清算”時候了。 事實上1929年美國扮演的角色,恰是今天再平衡運動中中國的角色。在產能過剩的危機中,順差國(生產國)往往更加脆弱。因為再平衡的拉鋸戰,對順差國意味著產能收縮,對逆差國則意味著產能擴張。順差國(生產國)要承擔更多調整的成本。從1930年的例子看,當時的貿易順差國美國,比貿易逆差國英國所受到的打擊,要沉重得多。 其二,這是一場典型的債務-緊縮型危機。在經濟異常繁榮期,隨著資產的迅速膨脹,資產負債表變得越來越好看,過度負債的本質被深深地隱藏了起來。一旦經濟增長趨緩,債務大量浮現,債務清償導致資產廉價拋售。負債價值是不會掉的,但資產價值卻快速萎縮——在硬的負債和不斷下落的資產價格的雙重壓力下,所有部門資產負債表迅速惡化,全社會突然面臨急劇的信用收縮。 美國家庭負債率2007年攀上了114%的頂峰(占GDP的比例),而十年前這一數字是64%。美國國家負債率2007年是350%,而十年前是250%。若回歸十年前,意味著美國政府、企業、居民和金融部門至少要減掉6萬億美元以上的“贅肉”。 由于信用緊縮和資產價格下降,被暴露于過度借貸的危害中的美英消費者所能做的唯一選擇,就是增加凈儲蓄,以緩沖家庭凈財富的萎縮,而這只能通過減少舉債或提高儲蓄率來實現。以消費的放緩為代價的儲蓄增加,反過來進一步加劇了實體經濟基本面惡化的速度和程度。 失業增加,收入下降,消費者又要進一步緊縮開支,一個惡性的循環。這注定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經濟行為的調整。歷史證明資產負債上的衰退通常是長期持久的,而其后的恢復過程也是緩慢無力的。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保羅·克魯格曼說世界可能跟日本一樣要進入“失落的十年”,并非虛妄。 其三,這是一次全球經濟長周期增長的謝幕。20世紀80年代以來,主要發生在美國,以信息、網絡技術革命為主要內容的“重大創新活動的群集”,大大促進了美國經濟的繁榮發展,“新經濟”由此而出現,并推動世界經濟30年的長周期上升階段的出現。 世界經濟目前所面臨的問題根源還在于:過去十年中,世界的科技水平總體原地踏步,經濟增長最本質的動力失去之后,一旦借助房地產投資和信貸消費的泡沫化推動資產型經濟模式不能維持,世界經濟必然陷入到一次嚴重下滑中去。 帶領世界經濟進入下一個長周期的載體在哪里?現在還看不到,美國也在尋找。“奧巴馬新政”正在做的就是,帶動創業活動的集群式迸發,用新的財富創造機制去填充天量的債單。依據公允會計準則計算,美國聯邦債務總額高達65.5萬億美元。 (來源:《瞭望》) | ||